药态。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001.
服务生。
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来咖啡厅的时候，我才在这边上班，业务还不是非常熟悉。
尽管我平时比较少玩游戏，但是对于LOL这样一款大众到几近全民的竞技游戏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一眼认出来坐在角落位置的男人是OMG的打野灵药，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面前印着一直活蹦乱跳的兔子，长长地耳朵窜上肩膀。
分明是个大老爷们儿，穿成这样也不觉得违和。
他要了一杯拿铁，之后安静的坐在那里，咖啡似乎没怎么动过，一直窝在椅子上玩手机。
这等身份的人，应该不会跟普通大学生一样，为了蹭空调WiFi点一杯廉价咖啡坐一下午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我们店里的拿铁也不算很便宜吧。
我上班的时候是一点，他差不多是从一点十分左右就来了。
现在已经是四点多了，他还在那边坐着，玩着手机，像是在等人。可一直没有人来找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而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也都差不多在这个时间过来，一直坐到下午六点左右时候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近半个月的样子，我总是猜想，他到底是在这里等人过来却没有等到，还是他只是在这里消磨时间，或者说在这里等着到约定时间之后去其他的地方？
我忍住了好奇心，没有开口去问。
尽管好多次从他那张桌子旁边路过看到他漫不经心玩手机的样子，都很想开口，可我终于是忍住了好奇心。
他走的时候，咖啡几乎都是没有动过的。
冷咖啡收走，离开杯垫。
002.
电影院售票员。
电影院的人流量是非常大的，特别是在黄浦这一块儿，几乎是从早到晚都没有片刻清闲的时候。因此，在这种环境之下，要记住一个客人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能被记住的，要么就是有些名气的，要么就是举止怪异的。
喏，正说着，你看看现在走进来的那个男孩子，对，就是白白净净的那个。
听我们店里的男孩子说，好像是什么战队的职业选手，类似于明星那个样子，我不太玩游戏，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他们说似乎也挺厉害的。在前两年。后来怎么了他们说了些零散的，我没太听得懂，大约知道这是个现在名气大不如以前的人。
前面说了，在我们这样人流大的场所想要记得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是为什么我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无论外貌声音都不算特别出众的人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看，他过来买票了。
MAX厅13排1314两个位置，听同事说几乎是每天都会过来，大约是从两个星期以前，每天下午七点左右的时候，买固定的厅，固定的位置，然后双人份的小吃。
听起来这不算什么，对吧？
可是我注意观察过，这个人每次来看电影都是一个人过来，但是他的票绝对是两个人的。
而且，离开的时候会来预定第二天的票。
同样的位置，不管是什么电影，都是在那边。
他总是一个人买两个人的票。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
003.
服务员。
上海的天气慢慢转凉，从我在这里上班约莫有个半年时间了，灵药一直都是坚持每天过来。
每天一个人来这里，点一杯拿铁，等咖啡凉透了，天色渐暗，才离开。
我费了点时间跟他慢慢熟络起来，今天他来的有点晚了，可能是外面正在下雨，耽误了行程，他落座的时候，肩膀上还趴着星星点点的雨滴。
我递了一盒纸巾给他，让他把雨水擦一下，他接过去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下雨天来的客户特别的少，我端着咖啡给他的时候顺便放下托盘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比平时来的晚啊，睡过头了？”
“没有，地铁人太多了，多等了两班。”
我了然点头。
他的声音挺好听的，以前有看过他的直播，说话总是不争不抢，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电竞圈其实是很违和的，蛮多职业选手，怎么说呢..恩，基本上输出全靠吼。但是这个人就是不急不慢的，总是一副不着急的腔调。
“你现在是退役了还是怎么说？”我看着他挪了一下咖啡杯的位置，点了点头。
“其实退役也挺好的，轻松一些。”我说完，他又是点了点头。
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可是我依稀记得当初他在OMG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至少话比现在多一点。
不过既然别人不太想聊天，那我也不能强求吧。
大约是下午四五点左右时候吧，他把我叫过去，突然问我晚上几点下班，我告诉他我七点下班，他问我能不能抽出来时间，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想喝一杯，但是找不到对象。
惊讶之余有点狂喜，曾经的明星打野诶，当然是要同意了。
004.
餐厅老板。
尹乐第一次在我这里吃饭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会儿他跟那个方脸小伙子才来上海，那一年的LPL也没有现在这么火热，我的这家小店位置正好就在他们基地附近，加上我跟尹乐以前是中学同学，自然而然的，他们各种各样的聚会都会来我这边吃一顿。
后来比赛慢慢多了起来，他们曝光率也慢慢增多，不得不说，他们频繁的到来确实为我的小店带来大量生意，那群可爱的小姑娘，消费能力还是比较可怕的。所以之后他们来吃饭我基本都是不怎么收费的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有两三年，一直到尹乐退役之后，他们来的次数也就慢慢变少了。
尹乐今天会来，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毕竟外面雨下这么大，有这点儿时间我觉得他这么懒的人，更时候在家叫外卖。
“兄弟，老样子给我上一桌，然后给我弄一箱酒过来。”尹乐站在前台跟我说，他所谓的老样子就是两荤两素一个汤外加两份小菜。
“奇了怪了啊，平时你都是不喝酒的，不是说喝酒影响操作么，今儿怎么了这是?”我一边安排服务员去给他下单，一边跟他开玩笑。
他没有笑，只是咧了咧嘴，虽然嘴角上扬，可是这么熟悉的人，我能感觉到他没有笑。
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叫着他带来的那个小伙子跟他一起去了曾经经常去的那个包厢里面。
...两个人坐包厢，其实我是拒绝的..
不过算了，玩意给粉丝蹲到了也麻烦。
上菜速度还是很快的，大概他们吃了有四十多分钟，我进去看了一下，菜没怎么懂，尹乐基本上是没动筷子，一直在喝酒，跟他一起来的小伙子多少还吃了点。
我过去坐在尹乐旁边的位置，小声问那小子，尹乐这是什么情况？
小伙子耸耸肩，一脸懵逼。倒是尹乐听到我的话，咽下一口酒看着我笑着说“哥们儿，你还记得余家俊么？”
余家俊？无状态？
曾经骚包的不得了的方脸小中单，一手狐狸出神入化，跟尹乐配合更是天衣无缝，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这我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来了。”
“恩，以后他都不会来了，可能我也，不会再来了。”
005.
灵药。
我曾经是灵药，粉丝调侃我叫护国螳螂，也有喷子叫我智障打野。
不过都没关系，我只想做一个人的灵药而已，对于其他人怎么说，我并不在意。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在意一个人的看法，可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那天去老乡那边喝酒，可能我喝多了吧，隐约记得好像是那个小哥们儿把我送回去的。
那天我睡的很香，应该是酒精的作用，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我开始贪图酒精麻痹神经带来的安逸感觉，虽然第二天起床可能会头痛头晕，但是能够让我安安稳稳睡一夜，已经难得。
家里囤积越来越多空酒瓶，各种各样品牌的啤酒白酒红酒瓶堆在角落，偶尔到下午起来时候看着一大堆酒瓶都在想要不要给处理一下，但是到了夜幕降临就再也没有出门的想法。对我而言，仿佛除了吃饭喝酒和睡觉以外，任何事情都是浪费气力。
已经很久没有开电脑，游戏更新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甚至电脑桌都已蒙尘。
一切于我，并不重要。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行尸走肉的样子大抵是很难看的，每次洗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眶下的乌青，眼白上蔓延的血丝，我都知道自己在过着怎么样堕落并且自暴自弃的生活，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但是我没办法终止这样半死不活的生活。
而那个可以把我拉出深渊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伸出援手。
我不怪他，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007.
尹乐就坐在OMG楼下那个长椅上，那个位置可以看到训练室里面暖黄色的灯光。
没有人知道他坐在那里有多久了，三五分钟就会拿起手机看一眼，发送一条消息之后锁屏把手机握在手里。
训练室的窗帘动了一下，有人从里面往尹乐方向看了一眼，短短一瞬，尹乐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那人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又松开窗帘，让它遮掩严实。
那个人是现在正在OMG从主流变成替补的无状态，cool，余家俊。
余家俊终究是没有下楼，甚至吝啬的短信都没有回复一条，眼光都只是匆匆一瞥，再不给尹乐一点反应。
上海的雨就像小姑娘的眼泪，说下就下。
尹乐垂着脑袋坐在雨中，衣服淋湿之后黏在身上，肩膀显得越发消瘦。
头发湿成一缕缕贴着脸部轮廓顺下，他可能有表情，也有可能没有表情。
没有人知道。
到最后，余家俊也没有下楼。
008.
余家俊。
尹乐找到我说要去打职业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彼时的他还是个板寸少年，看上去傻不拉几土不拉几，当然我也就那样。
他说，去上海吧，我们一起。
他说，我们。
在基地的日子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走到哪儿都在一起。来自同一个地方，进入同一个团队，亲密无间也无可厚非，甚至我们两个是住在同一个房间。
他家里人或者是我家里人送来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们都像是拿自己的东西一样随便。
那一年我们顺风顺水，直接斩获季后赛冠军。
捧着奖杯在舞台上高举起来的时候，他凑在我耳边说，晚上回去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天庆功宴上面我们喝了好多酒，平时需要训练比赛，没什么机会喝酒，一个队伍人酒量都不怎么样，也就两三箱啤酒，差不多已经到头了。
就算是醉了，我心里也还惦记着他说的那个秘密，真的特别特别的好奇，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
挺久之后，很久之后，我想着那天晚上他说的话做的事，都觉得有些可笑。
笑他，也笑我自己。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关系只能到这种程度，怎么形容来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说得难听点，其实也就是肮脏的PY关系更合适一些？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喜欢他坐在我旁边打游戏时候偶尔低沉笑着说我来中路了，家俊。
我喜欢他吃饭时候帮我夹我喜欢的菜，跟我说慢慢吃不着急。
我喜欢他睡着时候下意识搂着我，手臂搭在我身上。
我喜欢他...
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我不能说，也没有办法开口。
我以为他是知道的，因为我们的相处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我们在游戏在生活也都是那么默契。所以我顺理成章以为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我甚至把这样一段关系想象超出肉体。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恋人。
009.
良小伞。
灵药跟他女朋友请吃饭那天晚上，我以为余家俊肯定也在现场，没想到人竟然没在。
我问灵药“你是没叫他还是怎么回事儿，你俩平时关系最好，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漏掉他，肯定得跟你生气。”
灵药有点魂不守舍，敷衍笑了笑说“她也是临时跟我说有时间来吃饭，我就短信给他了一个，没有回去基地通知。你们看到短信没叫他啊？”
“废话，我们肯定以为他是第一个知道的，谁知道你就这么随便短信说一下算了。万一停机了没电了什么的也不好说哈。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哦，老状态生气还是有点可怕的。”我做了个杀头的动作一副静待好戏的样子跟他说。怪我当时大意，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眉梢的不安。
余家俊终于还是来了，在我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肩膀上披着屋外的风霜，一阵阵寒意。
他坐在我旁边，我坐在灵药正对面。灵药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气氛有那么点尴尬，一桌子本来热热闹闹的家伙们也都突然沉默，场面一时不受控制，迷之沉默。
余家俊自顾自的倒着酒，一边跟我挤眉弄眼，一边笑着跟灵药说“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候也不叫我一下，就发个短信你也太敷衍了吧。怎么你害怕我过来砸场子啊。”余家俊对着对面的人做出一个敬酒的动作，那边还没反应，他就自己喝下去，紧接着又倒了一杯，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像在酝酿说些什么。
灵药有些尴尬的回了他一杯酒，磕磕绊绊解释说“我以为你比较忙才没有回复消息，就没催你，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
“能有什么事儿，小问题，大家都这么熟的兄弟了。”余家俊笑了笑，又把酒咽下去。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抬头的眼神正好从我眼里一晃而过。那一瞬间我后背几乎僵硬，冷汗涔涔。
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想过，骄傲如余家俊，竟然会有这样一幅可怜到让人心悸的神色。
我强迫自己做出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夹了一颗青菜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那惊鸿一瞥的难过，却像是烙印在心里。
010.
尹乐。
我们曾经一起去求过一次签，说起来挺好笑的，分明都是不信佛的人。
并肩跪在高大的佛像面前，我悄悄睁开眼睛看着他在身边双眼紧闭双手合十的样子，侧脸扑面而来的虔诚感，让我不敢觊觎。
那时候我在想啊，或者我想要的仅仅是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我太喜欢，也太珍惜。
我总以为是习惯成自然的依恋，而不是真正在感情基础上的喜欢。
我以为。
我以为。
总是我以为。
就像我以为他不会难过，我以为他不会在乎我是不是有女朋友。
就像我以为，他其实不疼。
可我回过神才知道，他已经从我的全世界路过。
我再也，摸不着，碰不到。
他曾跟我说，其实就两个人窝在一起打游戏挺好的，有句话怎么说，一室二人，三餐四季。
他也曾跟我说，尹乐，你把我余家俊当成什么东西。
我怎么那么笨呢，竟然一直到最后无可挽回，我才发觉，有些感情早已经深入骨髓。
011.
余家俊从尹乐公开恋爱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见过一次面，尹乐甚至过分到说出来恩断义绝的话，只想逼着余家俊搭理他一下，就算是不好好说话，余家俊过来骂他，打电话喷他，或者嘲讽他狼心狗肺说他不是个东西都行。他最怕余家俊什么都不说，不闻不问。
若无其事，才是最狠的报复。
尹乐拼了命的给余家俊打电话，起初余家俊只是任由电话响了不接，到后来挂断电话，最后，直接把尹乐手机号码拖进黑名单。尹乐的电话，再也打不进去。
尹乐只好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
他跟余家俊说，对不起，我没有要瞒着你找女朋友的意思，只是看着挺合适的，就相处了。
他说，真的不想骗你的，我以为你不在乎的。
他说，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我们当面说，我就在楼下等你，可以吗？
言辞恳切，谨小慎微。
余家俊却不为所动，甚至那些短信都是扫一眼就删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当时去求签拜佛的时候还说着什么狗屁的不欺不瞒，结果呢！？结果你他妈做了什么。
良小伞亲眼目睹余家俊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就对着尹乐坐着的位置用力的扔下去，虽然最终没有砸到尹乐，但是那手机也就报废了。
叹了口气，良小伞过去把余家俊拉开的窗帘合上。
最后一眼高高看下去，尹乐显得有些矮小的身影，正仰望着窗户的方向，手中攥着支离破碎的手机，不知所措。
012.
服务员。
再一次看到灵药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我没想到短短两个月时间他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瘦的几乎没有人形，黑眼圈重重包裹着眼睛，原本白皙的下巴上沾满了青色胡渣，看上去颓废又充满不健康的气息。
他还是坐在老地方，一杯拿铁，等到咖啡凉透。
我坐在他对面，问“怎么了这是，跟渡劫失败了一样。”
他肩膀颤抖了一下，低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和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因为没什么人可以道别。”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轻声说。“那天喝酒，挺感谢你来陪我的。”
“哪里哪里，相逢就是缘分。”我冲他摆摆手，知道他今天情绪不同往日，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没什么能够规劝的。都是成年人，道理自己都懂。之所以做不到，只是因为执念太深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跟我说买单吧。
我手下他的钱，去柜台把单据和零钱找回来给他，一路送他到门口。
他说“再见。”
我说“会再见的。”
他正要走，我突然想到什么，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你要等的人，要不要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来了的话，我通知你？”
我感觉到手掌下单薄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他用多大力气才能稳得住这样消瘦的身形不在这样颤抖之中倒在风里。
“不..不用了。”他动了动肩膀挣脱我的手，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肩膀颓唐拖下。
“我不能等了，他，不会来了。”
